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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拓荒者——长篇散文《风中的父亲母亲》后记

2024-05-20  

  作者简介

  杨春,女,汉族,上世纪70年代出生于新疆阿勒泰。现就职于国家税务总局克拉玛依市税务局。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新疆文联全委会委员、新疆作协理事、克拉玛依市作协副主席。发表散文、诗歌、小说、纪实文学作品200万余字,见于《中国作家》《花城》《青年文学》《草原》《芙蓉》《西部》《山东文学》《湖南文学》《回族文学》《绿洲》《伊犁河》《民族文汇》《税收文学》《新疆日报》《中国税务报》《湖南报告文学》等。作品入选多种年度选本,获得多项征文奖。曾出版长篇散文《戈壁中的大院》《风中的父亲母亲》,散文集《雪莲花开》《我在新疆长大》《魔鬼城故事》,纪实文学集《追光的人》《天山税月长》,长篇报告文学《暖情》《群山之上》,其中《追光的人》《群山之上》入选中宣部2022年主题出版重点出版物、新时代文丛第五辑、东风工程等;《暖情》入选2022年东风工程。
长篇散文《风中的父亲母亲》。(图片由作者本人提供)

  2010年3月的一天晚上,我躲在书房上网,父亲敲门进来,坐在书桌对面的沙发上,犹豫着想说什么,我倒一杯茶,推给父亲,然后望着他。

  父亲没有端茶,双手使劲地搓,一副有求于人又无法启齿的样子,这让我想起许多年前,我做了错事向父亲认错的情形:彼时,父亲坐在高高的八仙桌前,而我站在对面,低着头,诺诺无声。

  我等着父亲开口。

  父亲说:“我想,我想给你讲讲过去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我没听懂。

  “我这一生经历许多事,我想把它们写下来。”父亲说。

  “好!写吧!”我喜欢父亲这样与我对话,他把我当做可以商量事的成年人,而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可我眼花了,许多事情想起来,却写不出来。”父亲望着我,眼里充满了笑意。

  “您的意思是?我帮您写?”我诧异,却感觉这事很不靠谱。对父亲,我知之甚少,我少年离家读书,成年后父亲母亲已回到老家重庆生活。

  “是,你帮我写!”父亲坚定地说,“我看过你写的一些东西,我觉得你比我强。”

  “真的?我写?”我还是犹豫。

  “这几天,我试着写了一些,你看看。”父亲不理会我的犹豫,递给我一个本子,上面端端正正写满字。

  当晚,我开始读父亲的文字,立即被里面的故事打动,尽管有些句子词不达意,尽管许多文字用别字甚至拼音代替,父亲还是将我带入他的时代。

  第二天,我开始将父亲的文字录入电脑,只是简单忠实地录入,我要适应父亲的叙述方式,毕竟这是他的人生,我只是记录者。

  父亲的叙述方式极简单,以时间为线索,遵循事件的发生发展结果,平铺直叙,想到哪写到哪,有些事情只写了一半,有些人物又写得啰唆。看着父亲写得困难,我说:“爸,要不,你讲,我写。”

  从那天起,我家书房的灯光总是亮到很晚,我和父亲保持一种姿势,父亲坐在沙发上慢慢讲,我坐在电脑前静静听。

  奇异身世、饥饿童年、磨难少年……一个阶段又一个阶段走过;父亲的继父、母亲、兄弟姐妹……一个人物又一个人物出场。

  父亲如同一部使用过度而又永不停歇的挖掘机,“吭哧、吭哧”一锹一锹地在记忆里挖掘,生怕漏掉一点细节,我从没看到过父亲有如此丰富的表情,兴奋时,他满面红光,喜笑颜开;沉痛时,他潸然泪下,几竟呜咽。有时,他滔滔不绝;又有时,他陷入沉思,很久不说一句话。

  我知道,此时,父亲没把我当女儿,而把我当合作伙伴,他在讲述他真实的一生,然后留给他的后人——我、我的姐弟、我们的儿女,还有他们的后代……

  我也知道自己承担的工作,是真实地记录父亲的一生,不必太多的修辞。我所做的就是听,然后记录。有时,我也会拿出一把“小钉锤”,适时地敲击,直接地追问,撬开父亲的记忆库。

  我和父亲的对话持续了半年之久。2010年8月,父亲的回忆录基本成形,在这近10万字的初稿里,记录了父亲的身世、童年、家庭变故、人生挫折、爱情故事……

  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父亲母亲见面时的场景,好像坐了时间机器参加了他们贫寒而不乏浪漫的婚礼;第一次了解,动荡的年岁,父亲所遭受的非人的待遇;第一次知道,大姐那只残疾的小手指是父亲带着家人逃难时留下的;还有,我刚满月时被丢在了汽车上,又被千辛万苦地找回来;而小弟出生时,恰好家里有了电灯,明亮的灯光、新生的婴儿给父亲带来了生活的希望……

  10万字,父亲戴上老视镜,足足校对了一个月,看完后,又忆起一些事情,急于讲给我听,而我却因为工作上的一些事常常加班,直到“十一”才腾出空来。

  “十一”长假,父亲的回忆录被扩充到13万字。然后又是繁重的校对工作。父亲的老视眼看东西比较困难,大部分工作由我完成。

  十月中旬,大姐打来电话,说父亲74岁生日,要不要我们合买礼物送给父亲?我说,我已经有礼物了。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拖得太久。那些天,我开足马力夜以继日地工作。

  大姐和我在酒店订了酒席,大姐的礼物是机票,父母要回重庆和小弟一起生活,何时再来新疆,还是未知数,这个生日要过得隆重些。

  我的礼物呢?我交给了服务生。

  灯熄了,大家屏声静气望着大门,门外响起优美而欢快的生日快乐歌,服务生推着烛光闪闪的餐车缓缓走入,车上除了蛋糕,还有20本手工装订的书——《趟过岁月的河流》(口述:杨道清,记录:杨春)。

  这是我和父亲用了近8个月时间完成的,我用一周时间,打印装订成册,这是父亲的书,记录了父亲的一生,这也是我的第一本书。我自写自编自己打印装订,没有书号,发行量仅限于我的家人和父亲的朋友,我却感到很荣耀。彼时,我看到大伙人手一本,爱不释手,父亲双唇颤抖、老泪纵横。

  此书随着父亲回到重庆老家,父亲的幼时伙伴是读者,赞誉的声音海水涨潮般一波一波反馈回来,20本自印书显然不能满足需求,我加印了50本寄去重庆。父亲又把这些书分散到上海、天津、河南、河北,分散给当年一起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扛锄头,现在纷纷回归故里的老哥们、老姐们。

  女儿读《趟过岁月的河流》是在2012年。2012年暑假,女儿初中毕业,携着大把无处安放的青春四处张望,张望之余报了一期素描班,整天铅笔不离手,画稿满屋飞。

  一天夜里,女儿感冒了,“咔咔”的咳嗽声像啄木鸟敲打树木那样穿过薄薄的墙壁,一声一声地凿在我的心上,我走进她的屋子,伺候她吃药,我看到书桌上散着几张素描画和父亲的回忆录。这时,我又听到“咔咔咔”啄木鸟敲打树木的声音,那直而尖利的鸟喙不仅敲打着我的心,也敲打着我的神经、我的大脑,敲得我生生地疼,我迅速打开电脑,打出:“新疆素描,父亲、我、女儿三代人的对话,致敬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拓荒者,把新疆建设成美丽家园的故事。”

  就这样,我以父亲的回忆录为模板,开始书写《新疆素描》。《新疆素描》陆陆续续写了四五万字就放下了。我像一个没有长性的贪玩的孩子,倾注许多激情搓制一根井绳去探索父亲的那口井水,自以为水井有多深,井绳就会有多长。然而我初尝井水的甘洌就放弃了探索,放下井绳去做别的事情了。
2015年10月,在重庆,全家为父亲过八十大寿。(图片由作者本人提供)

  时光机器穿梭到2016年春,我看到《花城》征稿启事,上书:“《花城》‘家族记忆’非虚构栏目,希望透过家族往事的讲述和回忆来折射历史的变迁……”想起之前我倾注激情搓制的那根井绳,我把它拎出来,细细观察。我发现井绳粗糙而缺乏韧性,一提即断的模样。我决定重新书写《新疆素描》。

  2016年,父亲已儿孙绕膝地度过了八十大寿,身体日渐消瘦虚弱;女儿也是一名大学生了,神采飞扬地大肆挥霍青春。 父亲、我、女儿三人分别在重庆、新疆、北京生活工作求学,通过视频,又有了三代新疆人的对话,又有了一幅幅描述新疆人的生活素描。

  《花城》2016年第5期“家族记忆”非虚构栏目,发表了中篇纪实散文《风中的父亲母亲》,撷取了父亲抵达新疆居住帐篷城,父亲在帐篷城扒车寻找生活出路,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大戈壁垦荒,以及父亲母亲的爱情,父亲不得已放弃文学梦等。

  熊红久老师在读过纪实散文《风中的父亲母亲》后,有感而发,特意写了短评:“杨春的文字像她的素描一样,用画面感极强的线条,触摸到了艰难岁月里人性的光辉。这是在大时代背景下,那些被压弯的卑微灵魂,所绽放出来的生命礼赞。极度贫乏的物质世界,却滋养出了坚贞而朴素的爱。这爱是从伤口处长出的花朵,疼痛却又芬芳。

  最令人窒息的,是小人物对自己悲怆命运的无奈和绝望,当一个人的语言和思想都被剥夺了的时候,生命就轻为一张薄纸。那一页一页被烧为灰烬的不是日记、不是稿纸、不是乐器,而是一颗撕心裂肺的心。

  值得欣慰的是,那样的时代,终于结束了。”
1965年春,父亲母亲在新疆和丰县城拍的第一张合影。(图片由作者本人提供)

  熊红久老师的短评给予我极大的鼓励。父亲讲述的故事,又如同戈壁风在我内心吹拂了,吹开了沙枣花,吹绿了白杨树,吹动着我的笔继续前行。

  2020年,因为疫情,我没能回重庆看望父母,每每视频,84岁的父亲越来越不愿意讲话了,总说很累很困乏,偶然也说马克思要“收”他去了。母亲也说,父亲吃饭特别少,在家走路也需要助步车了,我知道,作为儿女,我是时候回到父亲母亲身边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了。然而却没能。

  很长一段时间,我像一只蜘蛛辛勤工作,在独自占据的屋子里织结蛛网,蛛丝是父亲母亲的青春岁月,他们行走戈壁大漠,历尽艰苦养育4个儿女的生活点滴。写作中,我感到无比的幸福,或者这也是孝敬的另一种表达。

  长篇散文《风中的父亲母亲》全书分3章。第一章《风中的父亲母亲》,从1959年春天起笔,23岁的父亲只身来到新疆。第一代新疆兵团人在新疆辽阔的土地上、在茫茫的戈壁里开垦土地、建设家园、养育子女、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小人物对悲怆命运的无奈和绝望,有爱情、友情、亲情,更有兵团人的筚路蓝缕、艰苦奋斗。
1966年,我家买了第一辆自行车,父亲很高兴,特意去照相馆拍了一张相片。(图片由作者本人提供)

  第二章《我在新疆长大》从1971年秋天的田野写起,我出生在丰收的葵花地。新疆第二代兵团人在广阔的戈壁滩奔跑着长大,有着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努力奔跑的少年,最终成长为一位书写新疆大地的作家。

  第三章《新渝两相望》里,兵团第一代在新疆大地奉献,“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他们退休后大多选择回归故里,儿女们则留下来建设美丽新疆。11篇短文,书写至爱亲情,传承优良家风,赞美大美新疆,是现如今新疆人民美好生活的真实写照。

  2010年至2021年,从父亲的口述《趟过岁月的河流》,到《新疆素描》,再到《风中的父亲母亲》,我写了11年。通过三代兵团人的对话,用画面感极强的线条,对兵团人生活往事的讲述和回忆,折射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历史变迁与发展进程。

  2023年10月,父亲87岁生日,我告诉家人,《风中的父亲母亲》入选新疆民族文学原创互译工程,不久就能出版。父亲举起酒杯向众人表达谢意时说:“我老杨一个蚂蚁一样的小人物,竟然会有一本书,特别高兴。”我解释道:“这本书也不只写您,书写的是两代新疆人的生活……”我一边说着,一边想象父亲手捧此书,戴着老视镜认真阅读的场景,非常欣慰。

  当我终于拿到此书,父亲却已与我阴阳两隔,愿他在天之灵也能阅读自己的人生,头发白汪汪,眼睛笑眯眯。

  谨以此书献给我的父亲母亲,献给所有的兵团职工,那些20世纪五六十年代来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开辟大戈壁,把青春与生命奉献给新疆这片美丽热土的兵团人。

责任编辑:聂梦婷
本期编辑:杜明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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