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存超（克拉玛依市第五中学）
捕鸟记
清晨，我捉到一只黑色的笨鸟
肥大的身子一蹦一跳，我以为它是病的
飞翔属于鸟，它却不会
直到看清它柔弱的小嘴
听见嫩黄色的嘤鸣，才意识到
这是多么新鲜的生命
美意从心底生起，我想到了酣睡中的女儿
两只大鸟飞上窜下，叽叽喳喳噪成一片
愤怒的驱逐，转成凄切的哀告
它们的宝贝，攥在我手里
不过是一只可怜的玩物
笨鸟扑扇着柔弱的翅膀
挣脱我虚掩的束缚
小黑豆似的眼睛盯着我
如果鸟会流泪，一定像极了
我那受了委屈的女儿
和道临在克拉玛依小昆仑山打坐
王维的云聚起来的时候，
我们行到了路的尽头
小山袒露着滚烫的胸膛
用青草干枯的小手捧出，一粒粒
披着阳光的小花与我对视
蚊子折断了它细长的嘴
在我粗糙又坚韧的手背上
一只小小的蚂蚁停住了沉默的脚步
在这里，我坐了太久
以至于，它把我当成了一块沉默的石头
斜飞的思维在干燥的空气里
和燕子的航线交织着
闭上眼睛，耳朵变得尤其敏锐
我能清楚地听见一根羽毛
剪开虚空的声音
听见微风在耳畔轻轻吟唱时
一只夏虫摩擦着触手
鼓掌的声音
远方
远方，从来不是从脚下
走到东南西北
或海角天涯，走到沧海桑田
或地老天荒的路
也不是从陌生走向熟悉
抑或从熟识走向陌路
大地的子民各有各的使命
蚂蚁搬运食物，从不嫌道远
独角仙翻过枯枝躲避毒辣的太阳
野草钻出石缝，哪怕再卑微
也要挤出生的精华，亮出一点色彩
将荒原的夏天点亮
小时候的梦是到遥远又遥远的地方去
祖母剃下我的第一撮胎毛
投在卖货郎走街串巷的扁担
也因此注定了我此生的流浪
越是远行，越觉得脚下的路是一条白色的绳索
将我的过去和未来紧紧拴在一起
我的远方，注定是从一个过去走向另一个过去
永无尽头，直到我的我重归自然
与大地紧紧相拥，握手言和
直到从我的身体中取出火，而后绿植拔节
在春天的美梦里点燃绿色的火焰
烧遍整整一个夏天
列车停靠在奎屯河小站
几茎枯草摇曳着盛夏的热风
为岁月剥蚀的墙皮，细数一道道
雨痕，勾勒荒野日复一日的孤独
粗犷又恣意的画图
旧路灯深情凝视
老榆树粗糙的干护不住，今年的叶片
因为无休止的热
过早发黄
远山的呼唤哟
倾听不见
流云的淡影
装点着漫向远方的痴梦
列车停靠奎屯河，有那么一瞬
历史仿佛是一条小河
细浪只在回忆中翻腾，柔波
汩而逝，隐匿于无边的旷野
秘密：我有一棵树
我有一棵树，孤独地站在晨光熹微的荒原
当远山不再远，列车紧跟着山的
脚步，奔向荒原熟悉的领地
我看见树，看见他手里紧握着的
一点点绿
木能生火
能点燃我独守的心
心是孤独的猎手
沉默的时候
捕获一片荒原，连同
那仅有的一棵树
山，或凝固的烟火
列车呼啸，一侧是荒原
另一侧是凝固的火焰，凝固的浓烟滚滚
黄色，赭红色，灰黑色
贴着青天，静静燃烧，静静地翻腾
受不了地壳板块排挤的气
一怒而起，一烧就是千万年
直到我和远道而来的风
带着迷梦似的尘沙
和一个耿介的女子相遇
（她倾心于自己的美，
不肯向画师行贿）
和她一起孤独，一起
面朝这山，或凝固的烟火
无语凝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