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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诗 | 刘仪:秋天,你要去禾木

2024-09-10  

●刘仪(永安公司)

车过克拉玛依

它跟一块石头一样老
也跟一头恐龙一样年轻
经过的车也老了,这是条老路
变白的帐篷已搬进展览馆
半截埋进沙子的木桩,比井架低
半截高出长满骆驼刺的地窝子

每次经过的时候,我都要慢下来
从山上吹下来的风也老了
蹲在那棵驼背的老榆树上
就是不肯走

崖石里的恐龙,一身乌黑油亮的皮肤
实在不忍心说它老了
除了牙齿松动,漏风漏雨
还一个劲地往外“吐油”
当一条年轻的河
把井架和抽油机与两岸的花草连接
我看见,一群鸟在春天的水面上
洗出河水一样清晰的城市

影子站在河面

山坡上绿叶聚集,平坦的草地上
野果做好了投篮的准备
我知道,这是一场精心的准备
只为那一刻的凝固,记住今天的节日
因此河面平静,适合一场婚礼
诺言在春天开花,结果意想不到地收获一枚落叶

秋天被一声声喊出,雨水密集
许多影子都在散步,蛙声紧跟潮流
秋天的火焰燃成花朵的形状,就很美好
灰烬也是花的骨头,风一吹就散

你一生只为一次盛开
我将一生奔赴,现在我只有年轻时的影子
秋风已经逼近,当我陷入暮色
请不要难过,你看到的每一朵云
都是我的坟冢,墓碑是一朵花
我站立的影子,它有水面一样的平静

我和秋天有相似的枯黄

就像约好的,到了秋天
诗的分行也会越来越重
带着潮湿、泥土、花朵和虫鸣
从一块麦地起行,每一个字都熟成金黄

蝴蝶和花朵,有三叶草一样的翅膀
河水从远处汇集、变凉,开始减缓速度
芦苇在浅滩埋伏十万支箭
风一竿子打过来,撑起一条河的弯弓

寻一处静谧,用蝉声围起十里草原
阳光悬挂露珠,从鸟声中升起
羊群走向山坡,阳光绕过毡房
落在一堆冒着热气的羊粪蛋上
像几颗散落的黑珍珠,从格桑花的花瓣滚落到枯草里
云朵像打翻的奶桶泼在花奶牛背上
南飞的大雁是一封急促的家书
阳光在草原搭起金色的毡房
风开始走下坡路,哪怕是一根青草的细微晃动
我和秋天都有相似的枯黄

苹果

八月有竖向的庞大
蚂蚱从麦地拖出一片金黄
立秋是一座山在长高
秋水还远,阳光迷人

秋收从一朵野花开始有了起色
八月在原野的一根青草上荡秋千
把自己荡成一个红苹果

它从一束光中返回
黑暗的中心,拥有蜂蜜
一滴露珠被星光镂空
有了秋风
黑夜像气球一样轻易就会破裂
睡梦,以及玫瑰花的运气
都会长大一个苹果
那些黑夜里甜蜜的光芒
将会重新回到巢穴

克拉玛依的秋天

一条河只剩下蓝色的时候
就已经从春天突围出来
几百公里的沙漠
还是没拦得住,秋天在一条河涟起的斑斓

阳光有意放纵一座城的秋天
高过井架的白云,远过天山的白雪
撤离一条河的时候
秋天正被一群水鸟引向凤栖湖
绕城的引水河,画出来一条波浪线
从大农业麦穗的金色
分出来棉田的白,低到了甜瓜地里
路过迎宾路,花朵退到两边
跟风过来的鸟儿,赶最早一趟班车出城
大农业就是它要歇脚的一个站

尽管我在蹭秋天的热度
还是没有想好,我用过的几个词和那些比喻
也早已过时,阳光系在树上的铜铃
摇出的金枝玉叶,走红了克拉玛依的秋天

北冰洋

我有一身的风尘,从额尔齐斯河流出
蓝色无限的深度
风用一块浮冰上了北冰洋的岸
这里的天空是蓝色的冰
北极熊是一朵移动的云
如果冰面足够厚实
苔藓足够丰盛,就用苔藓的小白花养一群蝴蝶

花朵就留给蜜蜂,采集露水和阳光
云朵的蜂巢,注满甜蜜的月光
把海豹和鲸鱼养在蓝天白云
让北极熊坐在一块冰上
天天望着天空,直到把自己望成一种虚无

直到猎杀的场面变成一块浮冰
北极狼的皮毛裹紧獠牙的尖刀
眼泪和流血也是白色,白色的土地
一滴水是亿万年白色的种子
这样,我不用面对大海
就有了白色的春暖花开

秋天,你要去禾木

一团整齐的白雾,走成一群牛羊
悬挂潮湿、虫鸣和花朵
山顶落了新雪,白云刚饮过湖水
布尔津的秋天、阿勒泰的秋天正在禾木成形
连喀纳斯湖也不能封住
从白哈巴村东倒西歪的炊烟升腾

爬上山坡的除了羊群
还有鸟声,月亮捣碎在湖面上
分散一层薄凉的透明蓝色
低头吃草的一群羊,不用抬头
也能指认禾木的秋天

月光在牛粪上生根发芽
白白的光,长成一排白杨树
木头的围栏,从草原分开
以立体的木头村庄,分散羊群
打捆的草料马车正在运回,秋天你要去禾木
三个村的秋天,在北疆之北的黄金分割点上
搁得下我的旅行,在禾木的秋天
图瓦人的琴声,惊起一场大雪

乌鸦

乌鸦变着口技
炫耀它身上的黑礼服
同样在乡下钻过烟囱
跟炊烟一起飞过田野
花瓢虫有远方的梦,它们有相似的羽毛
羽毛上有锅底黑色的斑点

面对麻雀的叽叽喳喳
乌鸦也是从来不说话
它只用嘴衔来小石子
引出瓶子里的水
就像寂静的黑夜,终是一个寓言
从它翅膀上合拢、飘散

它小小的腹部跳动,黑色巨大的胸怀
被月光照亮

夜色有声

一架褪色的手风琴,竖立在夜色的大舞台中央
被霓虹灯压低的红地毯绣着彩云
博格达峰立起一根银色柱子
盘踞在天山之上

骆驼出走荒凉的部落,被梭梭草、骆驼刺囚禁
红柳花从黑色的缝隙
画出五线谱般柔软的羊群
天空落入喇叭的漩涡
吹出星辰大海

有圆形的黑色按键在枝头晃动
涂着月光的银色
流水柔软
在左手与右手之间
你要拉得足够长
才听得见,风从黑色吹出来的寂静

我没有叫醒父亲

村子安静,我像一个路人
没有叫醒父亲
我怕他醒来见到我,会兴奋会失眠
突然想起父亲年轻时的鼾声
我走上台阶紧贴在门口

冬天的瓦片,结着霜花
瓦片上的一枚枯叶
蜷缩在屋子的房梁上
此时,它没有一声喘息
紧紧捂住冰冷的瓦片

这像我的父亲,没有了年轻时的气盛
他小小的鼾声,拖不住深夜漫延的夜色
现在薄如一只瓦片,盖不住风雪
我看到他时,他侧了侧身
夜色一样安静躺在我眼睛里

黑夜的灯

星星从银河上扔下来一只漂流瓶
在另一头,被渔船上的人捞起
一片大海的鳞光
像一次黎明前的革命
在成为灯塔之前
小心避开一场海啸

花朵和落叶声音相似,只有森林在探险
把星星藏进松鼠的耳朵
看似柔弱的灯光化整为零
正在挖空黑夜的隧道
阳光我用来消费白天
支付昨夜的灯红酒绿

一支光的箭头极速穿透黑暗
射中的靶心,轻轻一碰
就碎了一地

责任编辑:张冰
本期编辑:方伟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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